February 2023
VMAC文章
《過期回憶/後記憶》陳嘉欣
“The archive takes place at the place of originary and structural breakdown of the said memory” – Jacques Derrida
「回憶可以不過期嗎?」── 記得,這是我在錄映太奇庫藏發現一盒《過期回憶》VHS的疑問。回憶的源頭就是逝去,為何還要配上「過期」二字?最近我在看德希達的 Archive Fever(《檔案熱》)又再想起這盒VHS。
錄映太奇在1997至2001年期間出版了六輯最佳作品集,每期按不同主題編選香港錄像藝術作品。《過期回憶 – 錄映太奇最佳作品集三》是1998年出版的合輯,集結十位藝術家對香港九七回歸過渡至後殖民時代的回應 [1]。當思考到作品集的背景與脈絡,「過期」的歷史意義不言而喻。1997年7月1日為英治香港劃上期限,當刻影像所書寫的經驗和情感印證時代變遷。但對庫藏而言,「過期」是同時朝向過去與未來的。我無意於此分析九七前後的錄像作品,又或講述香港早期錄像藝術媒材與表現手法 [2]。在媒體藝術歷史以外,我特別想思考藝術庫藏中過期回憶與歷史及後記憶(postmemory)的關係。
性別及記憶研究學者Marianne Hirsch提出「後記憶」一詞,描述影響深遠的上代經歷傳遞至後代之間的關係 [3]。後世代透過成長中接觸的故事、影像及行為去記住不曾經歷的歷史事件,經由對昔日遺物的想像投注、投射、以至創作,為過去與當下建立活的連接。Hirsch認為攝影是 「後記憶」的重要承載媒介,讓觀者於當下看見舊日的情景,但又反映復活的不可能,在嘗試接近過去的紀錄中,產生欲望投射與情感連結的空間。
攝影的索引性(indexicality)讓影像更容易呈現現實和記述歷史。然而,錄像如同其他當代藝術創作,它的描述方式並不直接指涉事物,它所觸碰的往往是曖昧混亂的現實與情感。《過期回憶》作品集裡的影片創作形式包括紀錄片、日記電影、錄像散文、現成素材等,兼具日常痕跡與社會事件,私人情感與集體回憶。當中承載的經驗是瑣碎、 私密、抽象、實驗性的。若要試圖從這輯藝術回憶錄追溯有關香港回歸歷史的一種明確論述或說法,觀眾注定要失望。
不過,香港過去的錄像藝術創作緊扣政治環境和社會發展,這些(今天看來也許已經)逾期的經驗無疑提供了另類歷史,亦與後/未來世代的後記憶相連。例如,陳耀城的《北征(節錄)》紀錄回歸前夕「行路上北京」行動及訪問社會各界人士的想法 ,呈現了眾聲喧嘩的複雜情境,在歷史大論述以外表達多面向的聲音。其他較為晦澀的錄像作品,充斥九七回歸的痕跡和情緒,如陳錦樂 《沒有人在(跑馬地)等沒有人》回應移民潮,重重覆覆講去跑馬地,喃喃絮語並沒有講什麼實際的話。不像歷史檔案或主流電影,錄像中的實驗性敘事和隱晦曲折的故事擴大想像空間,召喚隔代的後記憶展演。
庫藏保存的過期回憶豈止一輯。如德希達所言,檔案的生成由原初的消逝以及遺忘的可能驅動。無論談及城市或藝術歷史,庫藏欲要處理的終究是原初與消逝的界限,並試圖對抗遺忘。當公眾接觸「過期」的藝術經驗,傳遞過程定必產生多重想像、轉化及解構空間。如果歷史像班雅明所形容,出現在由此時此刻所充滿的時間裡(Jetztzeit),那我們面對庫藏必不可少的思考大概是:零散斷裂的過期回憶如何與當下/未來交疊交纏?
[1] 作品包括:鮑藹倫《兩頭唔對岸》,陳耀城《北征(節錄)》,羅頌雅《老土》,游靜《錄像書簡1-3》,羅琛堡《習慣走》,陳錦樂 《沒有人在(跑馬地)等沒有人》,謝明莊《1997玩紙遊戲》,洪強《我們都愛祖國的天空》,朱迅《九七噸回憶》,鄭志銳《七上八落》。
[2] 相關文章可參考藝術家兼學者黎肖嫻撰寫的 “Documenting Sentiments in Video Diaries around 1997 : Archeology of Forgotten Screen Practices” (2015) ,以及策展人兼藝術文化研究學者梁學彬撰寫的 “The Resilient City: When Social Activism Meets Media Arts in Hong Kong” (2020)。
[3] 詳細請參考Hirsch, Marianne. The Generation of Postmemory: Writing and Visual Culture after the Holocaust.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12。Hirsch 於書中圍繞納粹大屠殺及相關創作,分析記憶、歷史創傷和跨代傳遞的運作。
(本文所表達的觀點和意見僅代表作者本人,並不反映VMAC的觀點。)

圖片:深力一夫,《蛻變的城市 -我的太陽》(2014)
在2022年VMAC十分榮幸邀請了李少莊為庫藏帶來了澳門的錄像作品。澳門庫藏系列包括7位藝術家,共16件作品;這系列分別呈現了澳門歷史、城市發展,和身體連繫的情感。影片形式涵括動畫、紀錄片、行為藝術、實驗錄像和慢電影(slow cinema)。在千變萬化的社會中,藝術家透過不斷記錄,反思和自辯去進行創作。
澳門庫藏系列:
- 若瑟‧狄莫:《畫家》(2005);《懷疑者》(2008);《偽裝者 (十一封信其中三封)》(2010)
- 吳方洲:《擺渡》(2009)
- 郭恬熙:《由有到無》(2002-2008);《無嘢發生 – 澳門系列(1-5) 》(2014);《等候間 — 無事》(2014)
- 何家政:《色版幻想》(2008)
- 深力一夫:《水能載舟》(2013);《蛻變的城市 -我的太陽》(2014);《抽象“多維對話”》(2018)
- 朱苾怡:《移.動_2.1 & 2.2》(2011);《無孔不出》(2014)
- 李少莊:《我城的相痕(第一至七章) & (第八章)》(2011, 2015);《描繪城市空間──負空間》 (2012);《對虛假之信賴 ix -影子說:「……」》(2018)
員工精選

《錄像錄映錄太奇》
根據現有記錄,在千禧之前,錄映太奇曾自家出品過一套獨立電影,名為《危險女郎》,導演馮偉。在當年的宣傳印刷品上,公司標誌使用「錄影太奇」,與現在所用「錄映太奇」有別 。(其實,有人以為我們是「錄像太奇」呢!)
「影」、「映」同音,差不多呢。再者,電影昔日叫作「映畫」,來自日文,像皇后戲院的前身稱香港映畫戲院。在電影的脈絡,「映畫」、「影畫」,兩者互通。
小編還是翻查一下,「影」字本義指影子、陰影;用作動詞解仿照、描摹、影印,也引申隱藏、影射。「映」從日字部,跟光有關,本義照射、反照,用詞有反映、映照、映射、映像,是以放映(project)、播映、甚至映像管,也用「映」。
Videotage 是video 與montage的合成字。蒙太奇是電影手法,Videotage取名脫胎自電影術語,寫作「錄影太奇」,順理成章;然而 ,寫作「錄映太奇」,若能讓人聯想到映像管的話(昔日錄像依附映像管電視機播放),突顯video之異於電影,也甚有意思。
原來,Videotage的公司注冊中文名字是用「錄影太奇」的, 某年一時訛寫「映」字而已。我們現在宣傳統一使用「錄映太奇」,它可謂是我們機構的藝名了!
有關錄映太奇庫藏通訊
錄映太奇的收藏見證著香港過去三十五年的錄像及媒體文化發展。庫藏作品來自不同背景的藝術家,涵蓋範圍由短篇電影、錄像文章、實驗錄像以至動畫等各種類型。《錄映太奇庫藏通訊》讓大家了解媒體藝術及其保存的最新發展狀況,並介紹庫藏的亮點。
